電影放映的時間到了。
燈光暗下,預告片和廣告很快地吸引大家的目光。四周人潮起先來來往往,隨著電影開始手邊的位置也差不多坐齊了。這是一部影評很高的戰爭片,卡司也很強。沒想到還是有人姍姍來遲。我心情不是很好的翹起二郎腿,托著下巴,看著他們如逆流的小魚,三三兩兩往階梯上游來。
身旁的女伴並不在乎,她專心盯著螢幕。
我獨自觀察小魚的姿態,心想如何把他們曬成魚乾。但是又覺得如果將他們放入電影的歷史中,似乎也沒那麼可恨了。
據說最早的電影院是演給低層的普羅百姓看的,所以票價很便宜。想來看電影的時候應是鬧烘烘的一片,人群四處走動,穿著打扮也不會多理想。看電影那時被看成是一種俗民的娛樂,一般的上流份子是不會走進戲院的。後來有商家提高票價,電影院的出入份子也大大改變,看電影開始需要筆挺的西裝,幽雅的禮儀與一份足以負擔的收入。印象最深是金凱瑞(Jim Carrey)主演的《忘了我是誰》(the Majestic)。裡頭金凱瑞將破敗的電影院重新整修後,觀眾一副紳士淑女的模樣,有秩序的排隊進場,甚至認為看電影是一種高尚的行為。那種拘謹的畫面和現在相比,我們又的確隨性多了。取而代之的是用各種不同的票價,區分出院線片、二輪片甚至三輪片,囊括了過去的各種型態。
看電影也不見得就是如此乖乖坐好,等待畫面送出。還記得有一則咖啡廣告,是以社區裡的露天電影院為背景。一塊長長的白布條被展開,人物因為布條不夠平整而顯的有些扭曲。社區裡的大人小孩全都興高彩烈的聚集一塊,聊天說笑,形成一幅和樂融融的圖樣。電影成為了一種凝聚社區的空間。
我看著眼前的小魚似乎都不是孤單的。他們手裡提著零食,忙著關手機,邊走邊回頭討論。突然覺得這是不是一種電影的宿命;看電影的方式越來越多樣化,但是幾乎都離不開社交這一範疇。除非是獨自一人走入電影院,坐下,讓電影從你的瞳孔裡播放,而非後頭的放映機。當你累了或是厭倦了,只需閉上眼就能關上畫面。但電影仍在繼續,透過聲音你可以繼續和它對話。聽著每一段情節的音樂,感受它的節奏;思考每一句對白背後的暗示。於是即便沒有任何畫面,你也可以出入電影當中,你不再是單純的觀賞者,你將為電影寫下問句或是驚嘆句。
我如此想著,轉頭看看女伴。就像一切早已預料般,她俏皮的眼睛同時也對著我轉阿轉,略高的額頭和咖啡的膚色讓我懷疑她是否有原住民的血統。看著小魚又想想自己,似乎也逃不開這種窠臼。就像這一場電影,我從沒有想過會在大螢幕前,讀完這篇故事。原本是另有打算的,但是她匆匆下了決定,我也就默默乖接受了。
大部分的人都是成群結伴的看電影。尤其當我們只需要娛樂的時候,可以走進一家破舊的/高檔的戲院,選擇大廳/小廳或是到電影出租店去,一邊和朋友聊天,一邊看電影。其實聊天和電影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享受和伙伴們/她在一起的感覺。
影片的選擇總是小團體裡互相妥協的結果。或許是為了某位超級巨星、某個時段、某個價位、某個友伴、某個勉強能夠接受的威脅,甚至是某個毫無理由的藉口。就如同我盲目走進電影院,票根被撕去一角還握在手中。因為這是和她第一次的約會,我希望好好保留著上頭的日期。
電影終於上演了。小魚也總算找到了家,但就是有幾顆流星般的孤兒,突然出現又迅地消失。至少在這個幽暗卻又安全的環境中,我倆終於能夠平靜下來,專注在眼前未知的畫面。過了一會她脫去鞋子,將腳丫子架在前頭的椅背上。我朝她微笑,她還是回眸一笑。
想到了看電影,就一定回憶起某個冬天。我為了一篇期末報告,足足將一部動畫片看了不下二十來遍,只為了尋找畫面裡那些關於後現代的符號。這篇報告在兩個禮拜內就完成了,同時寫出了一萬三千多字的研究成果。當我下了一個大家都知道的結論後,我就發誓再也不想碰這部動畫片了。彷如我已經厭膩一個女人,毫不考慮得就隨手丟進儲藏室。回想起那個寒冷的冬天,時間被強烈壓縮過後,我像厭食症者躲避食物。
我累癱了躺在沙發上,拿著遙控器任意轉動。看著樓下彎曲的街道,像是兩條不一樣弧度的曲線在不遠處交會。一格一格的服飾店裡,無聊的店員抬頭也在看電視,有些拿著蒼蠅拍四處揮舞,陽光刺著身體。
那個沒有特別意義的日子裡,我看了好多昔日電影排行榜上的冠軍影片,我早知道它們被播膩了卻也讓人棄之可惜。因為種種原因,電視台每每過了一段時間,就會把經典老片或是B級電影拿來重複播放。好像電影永遠只有那幾部似的。它們成了殺時間的最好工具,同時也讓我們對於是否進入電影院,多了一份選擇。
躲在家裡看電影,除了過濾某些不必要去大螢幕前的芭樂片外,還可以用翻一本書的方式看電影。你可以全憑自己的時間和心情;一口氣看完,或是斷斷續續的分成好幾部分。更棒的是拜科技所賜,家庭電影院還能重複播放。
一個全然屬於自己的私秘空間,沒人規定手機關機、食物該去哪買,沒有禮儀的束縛你可以盡量打鼾。有一回我在宿舍裡,花了整整一天才看完〈新德勒的名單〉(Schindler's list)。無聊的梅雨天氣,我睡了又醒,醒了又睡。女友一直睡著,我不開燈,背陽的房間即使白天也闃黑一片宛如電影院。我把頭靠在她肚子上像嬰孩被母親抱著,看著一場關於屠殺的黑白影片。
看女伴就這麼把腳丫子伸出來,輕鬆愜意。我突然覺得自己想太多了。我們的前面一排和更前一排之間,由於階梯陡降,前方的位置也跟著矮了一大截。螢幕好大,我們就如同坐在懸崖上看著天空。或許就是這種輕鬆的感覺吧!一種不在乎穿著,沒有壓迫感,能和電影完全交談的感覺。
我將自己陷入柔軟的座位裡,讓眼睛的位置與她水平相對。一直到電影結束,我們都沒有任何交談。只有四隻腳丫子偶爾從椅背上放下來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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